倪匡監制香港都市傳說小說（第十七回）神奇記憶找換店

【第十七話】

翌日，晚上六時，溫遠星和麥海晴依約赴會，再一次來到了展覽中心，看到了早就站在正門等待他們的林汶靜。
「我們出發吧！」林汶靜說。
三人一路在市區中穿梭，直至來到一條陌生的大街上。
通往隧道的天橋將大街分成兩邊，無數亮起的街燈沿著天橋豎立。
「我看妳都停下來了，所以這裡應該就是我們的目的地吧？」麥海晴說：「我沒記錯的話，這個地方應該是……」
「寶靈橋。」林汶靜向大家介紹這個地名的由來，慢條斯理地說：「很久很久以前，只要有人想為親人和好友祈福，他們就會來到這個地方，請這裡的拜神婆製作一個代表親朋好友的人偶，通過在人偶上灑聖水、戴金箔、唸咒等方式來祝福他們。」
「哦，我知道。」麥海晴看著在路邊擺攤的老婆婆。老婆婆手上正拿著一個紙紮人偶，嘴裡唸唸有詞，看來就是在進行祝福儀式。
「在儀式結束之後，拜神婆會把人偶扔進火堆裡燒掉，祈求將祝福轉移到真人的身上，這種祝福儀式叫『顧君子』，寓意為『君子成人之美』。」林汶靜如同導遊一樣，向溫遠星和麥海晴講解習俗。
眼前的寶靈橋，似乎和平常的不太一樣。
原本人流處處、車來車往的大街變得空無一物，店舖都關門熄燈了，只有路上的街燈閃著詭異的光芒。
溫遠星和麥海晴怔怔地望向一條小巷。
他們望向同一個方向，並不是巧合的緣故，而是因為，這條小巷看起來實在是太突兀了。
奇怪的地方就在於──有一種強烈的直覺，告訴他們這條小巷「並不應該在這裡」，即使它確實出現在他們的眼前。
就像是有人用修圖軟件把小巷偷偷加進兩幢大廈之間，即使看起來和一般的小巷沒有太大的差異，還是有種說不出的不協調感。
「就是這裡了。」林汶靜說：「這就是我們要到的地方。」
三人走進小巷，發現小巷的盡頭有一間小店。
貼滿了宣傳海報的鐵閘前，竟有一個小攤，攤子鋪著一塊麻布，布上擺滿琳琅滿目的器皿。台階上坐著一個年邁的男人，他戴著紳士帽，穿著陳舊的衣物，緩緩地擦拭著手上的玻璃瓶。
那個男人，正在凝視他們。
「到了。」林汶靜伸出手指。「就是這裡。」
「這裡？」溫遠星這才發現，在那男人身後的店面，的確掛著「記憶找換店」這個招牌。
正當溫遠星盯著鐵閘上的海報，那個男人突然開口：「抱歉啦，找換店打烊了。」男人笑容滿面，他的胸口掛著一個名牌，上面寫著「孟波」兩個字。
「但是你還沒下班。」林汶靜說。
「對啊！加班真是辛苦呢。林小姐，妳好。」男人點了點頭。
「孟波先生……這是你的名字嗎？」溫遠星看著男人身上的名牌。
「對啊，小朋友。」孟先生笑著回答。
「你姓孟？真是罕見的姓氏呢。」麥海晴說。
「噢，妳誤會了，這個不是我真正的姓氏。」孟先生搖了搖頭，舉止恍惚，自言自語：「不過，誰曉得我姓甚麼呢？我自己也忘了，沒有印象了……」
溫遠星疑惑地看著孟先生。
孟先生見眾人沒有回應，又自顧自說話：
「話說回來，林小姐，妳剛剛解釋得真好呢！三言兩語，就把寶靈橋的特色以及習俗都說得清楚。」
溫遠星和麥海晴不禁吃了一驚──他們說話的時候，離這條街仍然有一段距離，他到底是如何聽到他們的對話？
「顧君子──一種透過紙紮人偶，令指定對象幸福的儀式。」孟先生一邊說話，一邊拿起一個杯子，把杯中僅餘的水灑到人偶的臉上。「你們覺得，這種儀式有實質的意義嗎？這樣做的話，真的能讓被祝福者得到幸福嗎？」
「這個儀式我以前就有做過。」溫遠星回答：「爺爺和我曾經一起來過這裡，為我哥哥祈過福，期盼他會回家。」
「喔，這樣啊。」孟先生瞇了瞇眼。「那麼，有用嗎？」
「雖然哥哥他沒有因此而回來，但是我還記得爺爺他在完成儀式之後，露出了如釋重負的模樣。」溫遠星想了一想，繼續說：「所以我覺得……即使結果毫無作用，至少也能令人心安吧。」
「所以儀式幫助的，並不是你的哥哥，而是你的爺爺，我這樣說沒錯吧？」
「嗯，可以這樣說。」
「即使祈求沒有實現，但在那一刻，你爺爺會覺得為你哥哥付出過。」孟先生說：「那段如釋重負的感覺，成了他回憶的一部分，日後只要再次回想的話，他也能重新體驗到同樣的感覺。」

「我猜他已經不太記得祈福那件事啦。」溫遠星嘆了口氣，感慨地說：「因為身體變差的緣故，這幾年來他也不願出門，只想待在家裡不動……而哥哥，依舊沒有回來。」

「可以說，因為自己身體變差的記憶，充斥他腦海裡的每一個角落。這一堆負面的記憶，亦構成了新的他，對吧？」
「你到底想說甚麼？」
溫遠星感到奇怪，除了因為孟先生的言行奇怪，也因為他不停將「記憶」這個詞語掛在嘴邊。

孟先生打了個響指。「如果他只記住愉快的事，而不去記住不幸的事，那麼即使身體不好，肉體上的痛楚亦不會太難受。」
眾人默默看著孟先生。

「我覺得啊，我們人類，是由記憶所構成的個體。」孟先生說出他的結論。
此時，林汶靜突然走上前，在孟先生的正對面坐下。
孟先生沒理會眾人的目光，口若懸河地說下去：
「你的名字、性格、身份、夢想和造就了你這個人。如果你忘了自己是誰，忘了自己的家人及朋友、忘了自己的人生意義──那麼即使你肉體尚存，實質上已經是另一個人了，即使有人跑來告訴你曾經是誰，對你而言，那也只是聽著陌生人的故事而已。記憶，就代表著你。」
「你們公司，就是從事這些『記憶業務』？」溫遠星忍不住問。
「用公司這個詞太誇張了，明明就只有我一個人。」孟先生哈哈大笑起來。「雖然我的確是受到了某些人的關照，才能在這裡立足……不過，我來這裡的目的，可不是為了讓每一個人重拾笑容──我是來做生意的！」
眾人望向那些放在地上的玻璃瓶。溫遠星留意到，除了一瓶綠色的液體外，其他的玻璃瓶都是裝著透明而且散發著霧氣的液體。
「這是甚麼東西？」溫遠星好奇不已。
「當然就是用來裝著記憶的液體啦。」孟先生說。
「裝著記憶？你到底在說甚麼？」溫遠星怔了一怔，側首向林汶靜問：「妳先前不是說，這間店是用在推銷一種教人增強記憶的……」
「是啊。」林汶靜理所當然地回答：「喝下這種飲品，據稱也是增強記憶的其中一種方法。」
「增強記憶力的飲品？這說法實在是有點奇怪……哈，不過我並不否認會有這樣的效果。」孟先生瞇起眼看著林汶靜，林汶靜也緊盯著他。
溫遠星眼見孟先生繞起雙手，彷彿聽到他喃喃自語地說：「算了，我也無權過問別人對我們商店的看法……」
下一刻，林汶靜拿起其中兩瓶透明液體，湊近麥海晴和溫遠星的臉。
「那麼，事不宜遲，你倆要試一下嗎？對著瓶口呼一口氣。」
「啊？」
兩人同時驚嘆，不過還是照著她的話去做。
就在他們呼氣的瞬間，亦同時吸進了氣體，喉頭突然感受到一陣強烈的苦味。
「林汶靜、曹翰漠、記憶找換店。」
林汶靜突然說了這句奇怪的話。
雖然不知她幹嘛突然提起自己和曹翰漠，但在言語誘導之下，溫遠星和麥海晴不禁順著她的暗示，腦中浮現關於林汶靜和曹翰漠的記憶，還有關於記憶找換店的事情。

一切和這兩個人相關的調查……

曹翰漠的母親……

林汶靜的委託……

來到這條小巷子裡的所見所聞……

這些記憶的片段，猶如殘影一樣，迅速掠過他們的腦海。
瓶裡的透明液體全變成了淡綠色。
「摻進了許多疑惑的氣味。」孟先生拿走液體，聞了聞，皺著眉頭抱怨：「這種記憶可賣不了甚麼好價錢啊。」
「不過也已經湊夠我的欠款了，是不是？」林汶靜說。
「等等，這到底是甚麼東西？」溫遠星愣愣地問，直覺告訴他──他們似乎掉入了圈套。
「好吧，這樣就夠了。」林汶靜露出狡猾的微笑。「謝謝你們。」
「謝謝……我們？」麥海晴看著她，不解地問：「謝謝我們甚麼？」
「因為你們，已經完成了你們需要做的事。」
林汶靜正面轉過來，不知甚麼時候開始，她已經從孟先生手上接過了玻璃瓶，瓶子有個木塞，裝滿了深綠色的液體。
「林小姐，恭喜妳已經付清餘下的款項。」孟先生聳了聳肩，指著林汶靜手中的瓶子，又說：「妳可以把這一瓶拿回去了──對了，妳還是決定要這樣做嗎？」
「嗯，就這樣吧。」她這樣跟孟先生說：「我要回去見他。」
「回去見他？」麥海晴大吃一驚，察覺到林汶靜詭異的語氣。
「難道說，妳早就知道曹翰漠在哪裡了？」溫遠星見狀，上前攔住林汶靜：「可是，既然妳已經知道他在哪，為甚麼妳還要──」
林汶靜瞧著溫遠星，低聲說了一句話：
「辛苦你們了。」
她如釋重負地微笑起來。
溫遠星突然耳鳴。
小巷裡迴盪著愈來愈遠的腳步聲。
溫遠星和麥海晴失神了片刻，待他們回過神來，立刻察看四周。
林汶靜已經不在了。

待續……

角色介紹：《神奇記憶找換店》人物背景大解構：https://gameapps.hk/news/40285/Fiction-Character